当乔迪告别凯尔希的时候,那个曾经熟悉的女性已经在灾难中变得陌生。她是最后一座城市的奠基人,而不再是那艘小小舰船上教导干员流明的凯尔希医生。那些记忆中的人并没有陪伴在凯尔希的身边,乔迪同样失去了许多,所以生活在那座城市中的短暂岁月,乔迪始终没有提起罗德岛的任何事情。生怕过往会触动那些劫后余生所残留的为数不多的希望。 “海洋依旧很危险,尽管......我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位置。”凯尔希在听闻乔迪的诉求时,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,“作为整个生态系统的附庸,作为大群的奴隶,作为共生关系的一员,我们才得以生存。这不代表我们可以......” 凯尔希停下了话茬。她似乎突然想起,来与她道别的人,正来自曾经漩涡的中心。 “我知道。”乔迪笑了,“但我想去看看大海。” “......你需要护卫吗?” “不。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书记官,不值得。” 凯尔希没有再说什么。她很快准备了一些方便老乔迪出行的载具与行囊。看看故乡确实不是一件值得兴师动众的事情。只是在出发前,乔迪最后回望了一眼城市,它不再有移动的必要了——乔迪想。和平,但永远停滞的文明形态才被大群允许。 乔迪又想到自己一生不曾真正血战在一线,也不曾真的为城市的建设添砖加瓦。他似乎始终做着最微不足道的工作。当灯塔燃起的时刻,指引着航船与伊比利亚人的是灯塔的光芒,而不是灯塔上的守望者。 他坐在一处山崖上。盘旋着的珊瑚色生物在视野所及的数海里距离内翻转腾挪,光滑的贝壳生物井井有条地沿着海浪的轨迹咔嗒作响。海洋平静而祥和,晴空万里。在克服了人类、源石、邪魔以及那些远超常识的存在后,海嗣观测世界的办法早已不局限于人类所能理解的感官。 乔迪知道,新的几丁质之神仍旧默默停留在海面上方的某个地方,在阳光与云层最晦涩的夹角之中。早在这个人类离开巢穴远赴海岸的时刻,它的触须就离开了藏匿身形的空间,警惕着这个特异个体的一举一动。如今,它即是泰拉,亦是那些远游深空的大群同胞最好的信标。 而出乎预料的是,这个个体似乎用人类简陋的双眼捕捉到了它的意志。 “你好,海洋。”不用担心停留在泰拉的大群个体是否能听见自己的话语,就像是老人对孩子讲述故事一般,乔迪开口了,“我的名字是乔迪。乔迪·方塔纳罗萨。曾是你们微不足道的敌人。” 从一声自我介绍开始。乔迪开始平静地诉说他的人生。 格兰法洛。阿戈尔。愚人号。深海猎人。回家。战争。崩溃。觉醒。神。真相。失败。死亡。别离。耻辱。和平。 他的语速时快时慢,声音时大时小,无人回应,只有风掠动岸边奇形的棕榈树木,吹过珊瑚状山脉的孔洞发出声响。 直到老人不再有话语。他开始凝视着海岸。而整片大海却毫无征兆地顺应了他的想法,海水迅速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变得混浊,贝类恐鱼聚集在一起,它们的身躯变化扭曲,最后聚集变成了一艘小小的——船。 大群读取了他的想法。大群展示了他的想法。但乔迪已不在乎大群为什么要这么做,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:“不,不对。你错了。很遗憾,你输了。” 海浪不会回答。而伊比利亚最后的守望者也不再言语。 阳光依旧,风声浪声与贝壳生物碰撞的声音,在某个瞬间形成了高度一致的波形与频率。大群中的某个个体,同样也是整个大群,对这个母星上小小的寄生个体的临终遗言作出了回应。 “再见。乔迪·方塔纳罗萨。” “再见。”